赵椿看似粗人，实则心细如发，猛地心头一跳，快步走回去拽住弟弟的胳膊。
“怎么了? ”感受着弟弟手臂的温度，他才略略安心。
方才那一眼，他有一种弟弟会随时消失的错觉。
赵茂笑了一声： “我只是想说走慢些，别着急。”
“知道了，啰啰嗦嗦。”赵椿吐槽了一句，这才转身离开。
在他身后，赵茂微微叹出一口气，他伸手撩起头发，白头发似乎又多了一些。
赵茂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赵家的二公子，还是上一世那个凄惨下场的大奸臣。
亦或者都是，这么多年的梦境掺杂在一起，他已经分不清了。
近日以来，赵茂总觉得头痛欲裂，白发一日日的增多。
隐隐约约的，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将近，满心的放不下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赵椿听了弟弟的话，放慢脚步，一路到了殿堂之外。
这宫殿还是他亲自收拾出来交给亲爹的，无比熟悉。
看守宫殿的侍卫看见是他，纷纷就要行礼。
因为宫廷变动，前朝的宫女太监都私逃离开，宫内人手严重不足，这会儿都由赵家军顶替位置。
“嘘，别吵醒我爹。”赵椿制止住他们。
侍卫们纷纷噤声。
赵椿果然站到了门口，一副要为亲爹守殿门的架势。
殊不知他一过来，赵梦成就感知到了，随着精神力的增长，整个宫廷都瞒不过他。
这也是赵梦成退让皇位的原因之一。
偌大的宫廷，勾心斗角实在太多，赵梦成居住在内舒适度极低。
除非他一直不使用精神力，否则人就会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，皇帝这位置实在是太不适合他。
风吹草动都能进人心，远不如他生活在青山村逍遥自在。
让赵椿成为皇帝，也是赵梦成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。
只可惜没有人能懂他的困扰和心思，纷纷反对，就连周儒等人也极力反对，弄得登基仪式一推再推。
幸好，还有赵茂站在他这边。
想到赵茂那孩子，赵梦成又是叹了口气。
他将就的躺了一会儿，圆了赵椿为亲爹守门的愿望，这才开口。
“阿椿，进来。”
第155章 父慈子孝…
赵椿三两步走到床前，撩起下摆就直接给跪下了： “爹。”
赵梦成没拦住，他太知道这孩子的性子了，今天不让他跪，回头浑身不自在。
等他结结实实的磕了头，赵梦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： “过来坐，我们父子俩也是许久没有好好聊聊了。”
赵椿眼眶发酸，一屁股坐下来就说： “爹，你这话跟二弟似得。”
赵梦成笑着看着他，曾经他能将两个孩子同时抱在臂弯里，可现在一块儿坐着，赵椿都要比自己高一截了。
“阿茂找你了?”
赵椿点了点头，没隐瞒： “刚找的我，把我一顿好说，反正我是说不过他。”
说着就拿眼睛去看亲爹，赵椿知道兄弟俩那点事情瞒不住亲爹，想看看他的态度。
赵梦成只是笑了一声，伸手想抚摸他的头发，想了想还是落到了肩膀上。
“爹，想摸就摸。”赵椿却不乐意了，弯下腰，拿着赵梦成的手在头上揉。
赵梦成很是无奈： “你多久没洗头了，一股味儿。”
小时候头发摸着毛茸茸的，现在刺拉手，还不如猞猁手感好。
赵椿嘿嘿一笑： “也没多久，行军打仗都这样，没办法。”
正说着，被窝里钻出一个大家伙，迈着猫步到了赵椿身上，踩了踩他的大腿表示亲近。
“大霸王在这儿呢，我说怎么不见踪影，还以为跑了。”赵椿搂住大霸王一阵揉捏，惹怒了大家伙，呲牙咧嘴骂骂咧咧的走了。
赵椿忍不住感叹： “明明是我养的猞猁，偏最喜欢爹，不只是猞猁，咱家的驴也一样。”
这事儿没法继续说。
赵梦成瞥了他一眼： “行了，别东拉西扯的，咱们来说正题。”
结果一听这话，赵椿耷拉着大脑袋，一副闷不吭声的可怜小模样。
只可惜他如今身材太魁梧，没有小时候半点可爱，激不起亲爹的慈爱之心。
赵梦成直接开口： “是不是不听爹话了?”
“我哪儿有，可是爹，称帝这件事……”赵椿还想争取一下。
赵梦成打断他的话： “既然愿意听，那咱们就父子一条心，说服其他人，到时候你就是开国皇帝。”
赵椿不吱声了。
看得出来即使听了赵茂的话，他心底还是不赞同的。
赵梦成心思一转，忽然道：“阿椿，你爹我都年近五十了，自古以来五十知天命，七十古来稀，我也没几个年头好活了。”
“爹……”这话把赵椿的眼泪都催下来了。
赵梦成继续道： “如今我身体看着还算硬朗，不过是仗着底子好，难道你想看着爹剩下的日子日日夜夜操劳不休?”
“可是当了皇帝，事情丢给大臣们做不就行了，再不然还有我跟弟弟分担，怎么就会操劳了? ”赵椿不理解。
赵梦成立刻说： “既然都是你们来分担，那直接交给你岂不是更好?”
“阿茂与你聊过，那你便能知道他的心思，他是不会争这位置的。”
赵椿哼哼唧唧的说： “阿茂是说过，可我也不想。”
赵梦成咳嗽一声，露出几分苍老来： “阿椿啊，你爹我最喜欢的是生活在乡野之间，每日睡到自然醒，吃一顿好的就出门溜达溜达。”
“早年在青山村的日子，才是你爹我最自在逍遥的时候，可惜那些好日子太短喽。”
这话赵椿是信的，自打离开青山村，虽说他们赵家的势力越来越大，爹开怀大笑的次数却越来越少。
尤其是天下大乱的几年，赵家占据丰州也是风雨飘摇，那些日子爹总是拧着眉头，不断思量。
赵椿忙道： “可等你当了皇帝，还不是想要怎么样，就能怎么样。”
赵梦成无奈摇头： “那不就成昏君了。”
“阿椿，咱们花了这么多年，花费了无数力气，才终于走到今时今日，自然是要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，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，过太平富足的日子。”
赵椿张了张嘴，无法辩驳。
赵梦成继续说： “爹已经劳累了二十年，如今这个重任也该交到你手上啦。”
“爹——”赵椿终于意识到，他爹这次是认真的，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“儿子舍不得您。”
赵梦成伸手拍他脑门，笑骂道： “有什么舍不得的，我不当皇帝又不是马上要死。”
赵椿吸了吸鼻子： “可你不是要回青山村吗，青山村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，到时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回，我真的舍不得。”
“要不咱迁都丰州府吧，这样还能方便一些。”
赵梦成摇了摇头： “傻孩子，我可没说要回青山村。”
青山村确实是龙兴之地，也曾是一片世外桃源。
可赵梦成心底知道，青山村太过偏僻，距离也太远，他要是过去了就得兴师动众，而且以他的身份，去了那头也得被叨扰。
“爹的想法是，等你登基为帝之后，我在京城之外南山之上选一个地方，就在此隐居过逍遥自在的生活。”
“南山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脚程，骑上骏马一个时辰也能到，你要想我了随时过来，我要想你们了也方便探望。”
相比起远去青山村，南山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。
赵椿心底盘算起来，最后又说： “爹，我觉得南山也太远了一些，如果您一定不肯当皇帝，那孩儿不能逼着你当，可你能当太上皇，继续住在宫中，想出去也没有人会拦着，岂不是更加方便自在?”
“到时候我让二弟和三妹小糖都住在宫里头给你作伴，咱们一家五口还能在一起。”
不想待在皇官才是主要目的，赵梦成一口给他回绝了： “阿椿，爹知道你孝顺，但是不必了，孩子长大了总得离开家，如今终于稳定，你们一个个也该娶妻生子，别老跟着爹。”
赵椿不傻，听出来亲爹话里话外的嫌弃。
他哇的一声就哭了： “你就是不想要我们了，呜呜呜，爹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。”
赵梦成被他哭得脑仁疼，但也知道这家伙哭声里有装腔作势。
他拍了拍儿子后背，表示： “说什么傻话，乖，别把眼泪鼻涕弄我被子上。”
“你就是嫌弃我。”赵椿哭得更加大声了。
外头的侍卫们面面相觑，谁不知道大公子那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，杀伐果断，冷血无情，谁知道见了主公哭得稀里哗啦。
看来传说都是真的，大公子在外头是钟馗，在家里是棒槌。
呸呸呸，这可不是他们说的，他们都只敢在心里头想一想，不敢露出丝毫痕迹。
赵椿搂着亲爹大哭了一声，到底是认命了。
不认命也没办法，他们兄妹几个太知道赵梦成的性格，做好的决定十头牛拉不回。
从小到大，他们就没有说服过亲爹的时候。
所以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，赵茂就知道事不可为，反过来帮忙劝说大哥。
赵馨听说后也叹气，拉着小糖说： “小糖，我爹他莫不是神仙，难道他就没点凡人的欲望。”